2000年的野外调查证实,黑颈长尾雉在自然界的种群数量已经不足500只,在广西的隆林、田林、西林、凌云、乐业5个县呈孤岛分布,而在云南已经难觅它们的足迹。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黑颈长尾雉在2001年被IUCN(世界自然资源保护联盟)列为近危种。广西师范大学生物系的李汉华教授决定将人工饲养的黑颈长尾雉“再引入”原产地,2003~2005年,300多只黑颈长尾雉步入田林岑王老山自然保护区,据保护区工作人员估计,2008年的雪灾之前,野外的数量近千只。但是在这个有狩猎习惯的地区,野鸡仍然是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黑颈长尾雉保护课题
“1994年学校拨钱在校园深处建了一牌笼舍,黑颈长尾雉总算有了可以繁殖的家。”李汉华指着现在安置种鸡的一排笼舍说道,“但还是不够,后来林业局又拨了款,扩到了两排18间房,还有育雏的小房子和一个工人住的小房,这才安定下来,可以大量发展了。”
“文革”结束之后,李汉华参加了全广西野生动物生态情况的调查,“当时为了摸清家底,知道有哪些动物,分布情况怎样”。黑颈长尾雉仅仅就分布在百色的隆林、田林、西林、凌云、乐业5个县,“在云南西部也有,我们在山里跑了3天都没找到,后来在一个百姓家的神台上插着几根羽毛,我说就是这个,但当地百姓说已经很少了”。当时就有计划将黑颈长尾雉引种、人工繁育以保存这个物种,但是真正开始这项工作是在1989年。
“从西林连续两年引种都死了,这到第3年才引活了,那时在桂林的七星动物园养着。”野生鸡繁殖必须要适合它的环境,从桂西转移到桂北,黑颈长尾雉对生活的环境不适应,但是广西师范大学生物系在桂林,这项课题还多亏了七星公园提供笼舍和食物才得以进行。“野鸡是最通常的狩猎对象,尤其是在少数民族比较集中的地方,野鸡降低得很快。”人工保存黑颈长尾雉种群,并且保持种群的数量成为非常重要的课题,“但是黑颈长尾雉在动物园中一直没有繁殖,而且在动物园大批饲养也不合适”。
李汉华带着几只鸡回了家,“我那时候还住在市中区,那个屋子有一个小凉台,用网子网起来,就在那里养鸡了”。凉台朝院里,那间屋子本来是李汉华的的女儿住着,女儿上学之后那间屋子就空着,平时没有人去干扰那些鸡的生活,“在家很顺利的就繁殖了,那一窝蛋出了3只小鸡,真是跟宝贝一样”。
但是这也影响了别人的生活,不知道是谁向网子里投了鼠药,毒死了两只鸡,“我一看不行,必须得有个专门养鸡的地方,就去跟学校申请,终于要到钱建了笼舍”。
“我们一个老师的父亲那时候在老家,被我们请来帮忙养鸡,他平时就住在这个‘濒危雉类繁育基地’。平时除了研究生,没有人过来,庾老伯伯很细心,听到外面有声音就赶快出来看看,我们的鸡养得这么好,多亏了他。”李汉华又去看了看饲养员住的那间低矮黑暗的小屋子,怀念起已经离去的庾老伯伯,“野外的黑颈长尾雉以吃青草为主,人工养的时候就要喂大量的青饲料,我们有一大块地,饲养员就在那种青菜、苦麦菜、小白菜。还要给它吃玉米,因为它们在野外吃植物的种子,我们要找种子很困难,就喂玉米。另外要营养全面,我们还养面粉虫给它们吃,也要喂一些配好的全价饲料。全用买的就太贵了,面粉虫一斤要十几块呢。”
笼舍太紧张,“给它们安静的环境和充足的食物,繁殖还是很快的,这种鸡是比较粗放的,不娇气,这也是野放成功的一个条件”。没有条件给每只母鸡提供单独的笼舍孵蛋,“我们用普通的家鸡在育雏的房子里面抱,在温箱里恒温恒湿,虽然成活率很高,但是生长能力很差。我们养了很多家鸡,都有任务,叫它们做‘代母鸡’,小鸡孵出来也会再让母鸡养一段时间。2000年之后每年都能有200只小鸡出生”。
2003年,饲养场已经有600多只黑颈长尾雉了,在小小的饲养场里实在拥挤不堪。保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这些鸡能在野外的环境生存,那么野生的种群也可以恢复了。“我们还特意选了一窝卵由黑颈长尾雉自己孵化,完全没有问题,小鸡出壳后很听话,母鸡一叫就跟着走,比让家鸡带好得多。”
“再引入”岑王老山
2000年第二次野外调查,对原来有黑颈长尾雉分布的地区进行了考察,野外总数不过500只,而且已经呈孤岛分布,“在田林的岑王老山保护区的核心区,我们去了3次,才发现了1只,证明那里还有鸡,但已经非常少了。如果从自然条件来看,隆林的金钟山更适合黑颈长尾雉生存,而且野外的数量还不算少,但是到底选择哪个黑颈长尾雉的原生地作为‘再引入’的地点,我们选择了岑王老山。要看人工放养的鸡在野外到底能不能活,统计能活多少,这毕竟还是个试验”。
岑王老山自然保护区位于广西西部的田林县东北部,离县城还有将近40公里路,保护区的总部现在设在利周乡,在县城和野外保护站的中间。从县城到保护站几乎都是山路,时而宽时而窄,连续几天的大雨,山上的水没有规则的流下来,有的路段被水流隔断了。作为山里班车的面包车抛了锚,保护区的越野吉普车发挥了优势,趟过积水继续向上爬行,但也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共8个人,其中两个是跟记者一起从总部上去的。“这是我们最近人最多的一天。”马站长说。平时站上的人不怎么下山,碰到这种雨天更是下不去。专门负责监测黑颈长尾雉活动状况的吴宏敏是在山里呆的时间最长的。“我们决定2003妮娜在岑王老山放第一批鸡,我跟保护区要求找一个有责任心的人来管理这些鸡,他们派了从1976年就当林业工人的吴师傅过来。”李汉华说。
“在野放之前,需要对人工繁育的黑颈长尾雉进行野化训练,我们将驯化基地设在离保护站4公里的地方,位于核心区庾缓冲区的交界处。基地在两条山溪旁边,依山傍水,背风向阳,植被保存较好,海拔在1200米左右,离林区的公路大约1000米,离最近的村庄大约4公里。用粗线渔网建了两个相连的网棚,一号棚155平方米,二号棚86平方米,下部安了1米多高的铁丝网,预防其他的动物进去。两个棚是相连的,如果有打斗的,可以有周旋的余地。”在这个网棚附近建了一个小木屋,工作人员就住在里面。
野放的鸡需要从桂林的繁育基地运过来,800多公里的路。“第一批过来的鸡损失比较大,”吴宏敏说,“拿过来200多只,用纸箱装起来,一天一夜才到这,路上空调也没有调好,放出来一看,很多都不行了。”把箱子平放进训练棚中,不能马上开箱让鸡充分安静下来,天黑之后再把箱盖打开,等天亮了,它们能够自己出箱。第一批进入网棚进行适应性训练的不到200只。
“在网棚上空总有鹰在盘旋,野猫也会在周围活动,甚至能撕破网棚进去逮鸡。虽然挺心疼的,但是也提高了黑颈长尾雉对这些天敌的警惕性,不适应的就被淘汰了。”棚里的草很快就吃完了,“野果10斤、8斤的撒进去,漕河野菜一天也要投二三十斤。野樱桃、悬钩子它们都很爱吃,。后来就基本不喂饲料了,只喂野果野菜”。
经过两个月的训练,2003年6月24日,第一批人工饲养的黑颈长尾雉走进了放养区,“我们是要将它们引向核心区,我们在溪流上搭了一个便桥,放些玉米,引它们出笼”。120只黑颈长尾雉慢慢融入这个环境,“在野外环境,羽毛特别漂亮,颈子是黑的,翅膀是白的、黑的、红的,尾巴是直的,不会弯下来。群众看见,都说是‘凤凰鸡’,我们有凤凰了”。
第一批放的鸡都在两岁以上,放的时间刚刚过繁殖期,刚开始几天的扩散很盲目,一个跟着一个,一星期之后,就各自寻找栖息地和觅食地。“黑颈长尾雉每年4月开始分散配对,6月小鸡出来,母鸡带小鸡到处活动,是一个个小小的家庭,到了9、10月份就开始集群了,小鸡也长大了,大小鸡成群,一群总是在7~10只的样子,我们放的鸡没有带小鸡,又不到集群的时间,所以放出去之后的观察工作非常难做。”
“每天都跟着鸡走。”吴师傅说,“每天5点起床,找它们住的地方,它们早上走路能够看得见的时候它们就下树来了。下雨的时候6点半下来,如果不下雨,人还没有起床就下来了,特别是公鸡,5点不到就打翅膀,平时最大的声音是像人吹口哨的声。如果晚上20点天黑,18点就上树了;如果下雨,上树的时间就比较晚,我们都看不见了,它们还在走来走去,发现晚上如果不上树就知道要下雨睡觉的时候身体站得直直的,头低下去埋到翅膀下,从远处看好像没有头。如果下雨,尾巴朝下,雨水会流下去,像我们穿雨衣一样。它们一个晚上都是这个姿势。”吴师傅直了直身子,“鸟站着睡觉不腰疼。”
“听到它们都上树了,要在笔记本上的地图画一下它们的位置,记录下是什么树,多高。”高大的栎树是黑颈长尾雉喜欢的夜栖地,栖息的树最高达米左右。“我们预计它们会向核心区扩散,那里村民活动少,多是原始森林,但是哪里树下植物比较少,它们找不到食物,所以第一批放出去,到了秋冬季节开始集群的时候,它们经常集群到农田附近,偷吃农民的瓜果蔬菜。”
第二批黑颈长尾雉是在2003年10月份过来的,但是那个时候还没有第一批的留在网棚附近不肯离开。“第一批在饲养中心喂养的依赖性太大,我们在第二批的时候就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李汉华说。第二批选择的鸡是当年出生的小鸡,“在饲养中心除了饲养员,别的人尽量不接近它们,让它们看到人就有警惕性。这批鸡是在11月末放出去,可以集群行动,适应环境之后,第二年就可以进行繁殖了。”在饲养中心是庾老伯伯喂这些鸡,到了老山,由吴宏敏来喂,“我买了两件和庾老伯伯一样的工作服,穿上去喂鸡它们就不害怕,看到别人还是怕。”
前两批黑颈长尾雉放出去,工作人员已经熟知了它们的它们觅食和栖息的活动情况,但是却一直看不到孵化的情况。“窝一个都找不见。”李汉华说,“母鸡到了产卵孵蛋的时候就会离开鸡群,小鸡出壳后才能看到它们跟着母鸡出来活动。”2005年,决定放第三批黑颈长尾雉,李汉华用自己的奖金6万元购买了发报器和跟踪器,戴在几只母鸡的身上,工作人员才第一次看到了黑颈长尾雉的窝。
黑颈长尾雉是一夫多妻制,“一只公鸡带着四五只母鸡,这样的比列受精率是最高的”。冬天集群之后,一个群之中不止一只公鸡,另外有几只母鸡跟随。但是到了繁殖的季节,公鸡为了争夺交配权就会开始争斗,“非要一只把另外一只叮死才罢休,而且打斗的时间都很短。”胜利的公鸡带着几只母鸡活动,如果有挑战者,必定要分出胜负,新的胜利者会接管这一群母鸡。
“到了4月份繁殖的季节,一只公鸡带着几只母鸡到一个地方交配,然后母鸡就偷偷的走了,找个地方生蛋,但是一天只生一个,生一个再回去,隔一天再来生,有的生6个或者7个,生完了就彻底远离鸡群了。这时就剩公鸡自己在山上游荡,母鸡不跟公鸡在一起。直到孵完了自己带着小鸡出去,小鸡长成亚成体,公鸡才又来找到母鸡。”这段时间公鸡是找不到母鸡,热更不找到。
“我们就在它孵蛋的地方走来走去,都没发现。母鸡的颜色和干草的颜色是一模一样。发报器把范围缩小到1平方米,然后再缩小,我是看到了发报器才看到鸡的。它们孵蛋的时候根本就不动。”吴宏敏说。
“我们怎么都想不到它们会把窝坐在这种地方。”李汉华说,“一条山间小路,在离路只有3米的地方,就在那里做了窝,在一棵树的背后,比路稍微低一点。它能看到你,你却看不到它,就在大树的窝那,周围有枯的蕨类,跟母鸡的颜色很象。还有一个窝就在公路旁边的倒木桩下面,离人的活动区域很近。”
研究人员在鸡窝的上面安装了摄像头,在距离不远的地方搭了帐篷住下,整个孵蛋过程都守侯着。“开始孵蛋的时候人过去母鸡都不动,再过去点,用手碰一碰,它就要打架了,然后拼命往外跑,想把敌人引开,要过很久才回来。”李汉华说着这些有趣的行为,“过了26天小鸡出来的时候,我们都高兴得要蹦起来。一个窝7个卵能出三四个就不错了。”
刚出生的小鸡大概有一个星期不能上树栖息,就躲在母鸡的翅膀下面。“有的时候小鸡走不动了,就会就地休息,遇到下雨天,小鸡不走了,母鸡也会立刻蹲下把小鸡护在翅膀下面。世上只有妈妈好啊。”吴宏敏由衷的说。
面临的问题
“2005年第三批放出去之后,我们又跟踪观测了两年,但是发报器用了1年也就失效了,所以现在找鸡还是要凭经验。现在黑颈长尾雉在老山保护区的活动范围大概50平方公里,主要在缓冲区和试验区活动,这两个区域的人类活动还是很多的。”
经过三年的野外生活,黑颈长尾雉的毛色非常艳丽,尾羽长而舒展,听到响声或者看到人接近,马上就逃离开。“我们工作人员还见过黑颈长尾雉和鹞子搏斗,说明自我保护能力比较好。”
2003年“再引入”了第三批黑颈长尾雉,到2005年的第三批,一共有300多只黑颈长尾雉步入岑王老山,“根据我们最后一次野外调查数据,如果正常发展,近千只不成问题,但是还有其他的因素制约着”。
岑王老山保护区最初是因为要保护林业系统而划定的一个保护区域,总面积将近2万公顷,但是在动物保护这方面一直没有注重,直到2000年以后,又一次进行了广西地区动物资源调查之后,这里对于动物的保护才逐渐被重视起来。作为国家一家保护动物黑颈长尾雉的原生地和分布区,在去年,岑王老山被列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但是国家拨款的经费只够给员工开支,再进一步的保护工作都没有办法展开。”
“我关于黑颈长尾雉研究的课题也告一段落了。从1989年开始着手人工饲养,到2007年,我们跟踪记录野外黑颈长尾雉的行为,野外的黑颈长尾雉已经过了繁殖关,具备了延续种群的条件。但是还有一些问题没有解决。”桂林饲养场的黑颈长尾雉只留下一些种鸡,其他的送往各地的动物园了。“笼舍有限,我们还要进行下面的课题,但是又舍不得就把这个课题完全放下,我现在正在争取经费,准备10月份它们开始集群的时候再去一次老山,准确地统计一下数字。”去年李汉华退休了,但是2008年初的那场雪灾让她不得不惦记野外的黑颈长尾雉,“吴师傅说损失挺大的,他拿着相机都不忍心拍了。”
“在岑王老山再引入黑颈长尾雉的分布范围内,大约有偶20多个村庄,其中的少数民族村民酷爱狩猎。鸡在要上树的时候会叫,伸伸懒腰的意思,然后扑扑扑飞到树上,这就有声音,村民傍晚在森林下静听,那个方向有鸡发出这样的声音,就记住了。他们熟悉这个山,晚上吃完饭扛着枪去了,就能打着。打一只,鸡掉下来,只要不弄得树哗哗响,其他的鸡也就不动,就还可以接着打。猎枪被收缴后,有人仍然会用绳套这样的工具捕鸡。”李汉华说的很无奈,“野鸡现在还是上餐桌的,越是稀有的就越有人要吃。不只是黑颈长尾雉,其他野生动物的命运也是这样。”